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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第六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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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第六十章

他不信邪的再把了次脈, 一陣哀嘆,只差要哭出來,“怎麽把都是喜脈,你們另請高明吧。”

他甩甩袖子要朝外走。

崔姣剛知自己有孕, 一時七葷八素難消解, 她之前騙苻琰自己懷孕了, 誰知道還成真了, 她這嘴怎就像開了光的,不過想想她被苻琰關在東宮,又要睡她,又不給她喝避子湯,這孩子也遲早要來, 苻琰盼來盼去,她還把孩子給帶跑了,她可不會把孩子給他, 他想要孩子,還有女人給他生, 她自己的孩子她自己要, 苻琰也搶不走,她摸摸衣服裏的飛錢,甚覺踏實。

“大夫且慢走,可否給我先開兩副安胎藥?”

那郎中唉聲嘆氣,“小郎君莫不是在笑我醫術差,你一個男人哪裏來的孕事?”

崔姣支支吾吾,“我、我不是男人, 我是女人。”

那郎中常年看醫書,把眼睛都熬壞了, 人站的稍微遠一些,就人畜不分,今晨被小童拉來說家中郎君病倒,便一直以為是個男人,沒有細瞧,這回聽她說自己是女人,才揉好幾下眼睛,又走近盯著崔姣看,只見她膚白勝雪,也沒長胡須,朱唇不點而紅,生了雙水汪汪的眸子,輕一眨,魂都能被勾走一半,這副相貌怎麽也說不出是個郎君來,郎中渾身的不自在。

遂叫小童出去,跟著他回家拿藥材。

瞎眼老娘摸索到床前,說著蹩腳的地方話,崔姣勉強能聽懂一二,她是問她一個女人怎麽跑益州來了,她的丈夫家人不管她嗎?

崔姣想到苻琰那張臭臉便來氣,說,“那死鬼丟下我們娘兒倆撒手人寰,他爺娘也不容我,我娘家在益州,所以就只能回來了。”

瞎眼老娘在床頭坐著嘆氣,嘴裏念叨著話,這回崔姣倒聽清了,她在說,“做寡婦難啊,寡婦得苦一生。”

小童拿了藥回來,瞎眼老娘出去幫她熬藥。

二月天已不如寒冬冷,崔姣縮在破被絮裏瑟瑟發抖,瞎眼老娘說的不錯,寡婦是難,當年阿耶走後,阿娘一人將她和崔仲邕拉扯大,其中艱苦只有阿娘一人知曉,她也曾在旁人口中聽過閑言碎語,有媒媼上門來給阿娘做媒,她也怕過阿娘會堅持不下去,拋棄他們兄妹改嫁走,可都挺過來了,她和崔仲邕長大一些,阿娘就沒那麽累了,原本以為阿娘年老能享清福,可她剛及笄不久,就病重離世。

她阿娘苦了後半輩子,只有她和崔仲邕還記得,阿娘在閨中,也是不知愁的小女郎,嫁給阿耶時,也曾與阿耶琴瑟和鳴,可後來柴米油鹽將她的那些幸福過往一點點消磨掉。

崔姣狠狠咬牙,她有錢,等她養好身體,她就進城去買鋪子,多買幾個能掙錢的大鋪子,顧些踏實聽話的夥計,她以後只要安心在家中養胎,也不必怕什麽寡婦門前是非多,她連苻琰都對付過去了,還有什麽比苻琰更可怕的。

瞎眼老娘端了熬好的安胎藥進來,崔姣喝下安胎藥,稍微暖和些,小童跑進來咯咯笑道,“張郎中經常給人看錯病,你不怕這藥是毒藥嗎?”

崔姣道,“他能給我把出喜脈,我就信他。”

瞎眼老娘往小童的腦門上敲了一下,小童捂著頭說,“張郎中讓你多多休息。”

人便出去放牛了。

崔姣看著在桌邊收拾的瞎眼老娘,她眼睛看不見,但做事很利索,缺了雙眼睛,耳朵卻比平常人靈敏,崔姣喚她一聲,她聽見了,便走到床畔,摸到一邊的胡床坐下,說著崔姣半懂的話,崔姣聽的出有關心之言,崔姣便與她寒暄片刻,她便出去做活了。

崔姣夜裏沒休息好,原本想今日進城,但眼下她也走不動,還是先休息一日,等恢覆體力再走也不遲。

鄉裏人一日只吃兩頓,朝食和夕食,午食一般不吃,從前崔姣在清河家中,也是如此吃法,到了東宮,才有了午食,也吃習慣午食,崔姣是做好準備不吃午食的,躺床上就想睡一天養好身體。

可午時卻被叫醒了,瞎眼老娘端了碗雞湯給她,碗裏全是雞肉。

“阿媼,你家裏只有一只雞,怎麽能殺給我吃,”崔姣過意不去,但見瞎眼老娘還拿手往嘴邊示意她吃,便覺心酸,也沒再多說,把那碗雞湯喝掉,肉也吃光。

瞎眼老娘看不見她吃,卻聽見咀嚼聲,一臉欣慰,崔姣悄悄從荷包裏倒出二十個銅板放到空碗裏,沒有告訴她,只是說,“既然宰了雞,大家夥都吃點吧,給小虎留只雞腿,阿媼你也快去喝完湯吃塊肉暖和暖和。”

小虎是小童的名字,崔姣暫時只知道這些,這村子什麽情況她都一概不知,可也看得出這家人生活艱難。

瞎眼老娘笑著點頭,嘴裏說了幾句崔姣聽不懂的話,崔姣躺下睡著,不一會,見她進來,手裏握著銅板,崔姣靠著枕頭說,“阿媼拿著吧,我不能白吃你家的雞,這雞算我買下的,我請你們吃。”

瞎眼老娘楞怔著,須臾擡袖子在眼睛上擦一擦,低著頭出去。

崔姣耳聽著窗外,沒有雞叫聲,這破草屋很安靜,她一閉眼又睡著了。

這次睡的沈,在夢裏能聽見細細的貍奴叫聲,一點點由遠及近,喵嗚喵嗚,叫的崔姣耳朵癢,她一撓耳朵,人就從夢裏醒了,才發現外面真是貍奴在叫,貍奴嬌貴,只有貴婦貴女們才有閑財養這些小玩意,這種小鄉村,應是養不起貍奴的。

崔姣去開了門,還沒天黑,但也日落西山了,瞎眼老娘站在籬笆墻頭,她的眼睛瞎了,只能循著喵嗚叫找貓,崔姣卻看得見那只貓站在墻頭上,那是只銜蟬奴,通體雪白,嘴上有塊梅花大小的黃色花紋,長得圓頭圓腦,有一對圓溜溜的琥珀眼,豎著尾巴在墻頭走來走去。

崔姣記得以前在東宮有養貍奴的女官告訴她,貍奴豎尾,是它此刻心情很好。

瞎眼老娘擡手揮揮,要驅趕它的意思,但它還想靠近,瞎眼老娘便轉頭回廚下,端出來一小碗雞骨頭,開了院門,把骨頭倒在門外,那只貍奴循著味道跳下去。

崔姣看瞎眼老娘把院門再拴上,她是不想貍奴進來,也許更是不想養這貍奴,但也留了骨頭給它。

貍奴在外面啃了能吃的骨頭,又跳上了圍墻,想進去,瞎眼老娘卻突然拿著一根木棍將其趕開。

崔姣抿一抿唇,待瞎眼老娘去廚房做夕食,她悄悄到門前,只見那只貍奴趴在門口睡覺,它是不是把這裏當成它家了?

黃昏時小虎牽著牛回家,貍奴一看見小虎便親熱的湊上去,小虎在它腦袋上摸了摸,用蹩腳的長安官話說,“你不能進我家,我家養不起你。”

他開了門,把牛趕進牛棚,崔姣招手叫他,他走近了,崔姣才小聲問道,“那貍奴是你家養的?”

小虎告訴她,“是路過這裏的貴人不要它了,把它丟棄在這裏,我阿娘看它餓的可憐,就餵了一點飯給它,結果就賴上了。”

崔姣思索著,問他,“它是不是能聽懂長安話?那貴人是長安來的?是郎君還是女郎?”

小虎說,“是皇帝陛下和貴妃娘娘,連我們這裏的縣尉都出來相迎了。”

崔姣心下才稍微一松,只要不是苻琰就成,她現下一聽長安來的,就當是苻琰找來了,想想也是,苻琰若找來了,就是綁也會把她綁回長安去,絕不會到現在沒動靜,就是奇怪,皇帝和王貴妃不是去了洛陽,洛陽和益州遠隔千裏,皇帝真能跑,還跑來益州,難怪苻琰沒精力追她,朝政都壓在他身上,他要是不管不顧追來益州,朝堂都得塌。

崔姣幸災樂禍,得虧他擔子重,才不至於追著她不放,現今二月都過了一半,春闈都過了,也不知崔仲邕有沒有機會參加,希望苻琰能大度些,別再揪著崔仲邕不放,她也不是記仇的人,他若是能放過崔仲邕,等孩兒出生了,她也能跟孩子說說,它死鬼爹雖然是個哭哭啼啼的郎君,但也上過戰場,打過勝仗,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。

“貴人為何不要它?”崔姣問道。

小虎道,“它抓傷了貴人的手,貴人嫌它野性難馴,原本要杖殺它,但是它跑的快,城裏的差爺到處抓它,它跑我們村上躲難來了,還想賴我家裏,阿娘說養活我已經很難了,再加只貍奴,就沒飯吃了。”

說是這樣說,但崔姣也看見瞎眼老娘給它餵骨頭,可見若她有餘錢,未必不會養銜蟬奴。

夕食吃的還是胡餅,崔姣湊活著吃個半飽,瞎眼老娘將剩的雞湯端給她喝,她給的二十個銅板夠買五六只雞,她也沒推辭,喝下了。

隨即各回了屋。

外面的天漸漸黑透,遠處傳來熟悉的鐘鼓聲,是要宵禁了。

原來不止長安,益州這裏也要宵禁。

崔姣才褪掉外衫,就聽見屋外又有貓叫,那只銜蟬奴沒走,還跑院子裏了。

未幾那屋門開了,瞎眼老娘提著木棍子出來趕它,它喵喵的叫,叫了好幾聲,瞎眼老娘提起棍子又不忍往下打,只能跟那只銜蟬奴僵持,隨後她丟了棍子,再把門關上,銜蟬奴沖門前叫了好幾聲,也不見門再開。

崔姣本以為它會走,結果它轉頭跑她屋門前叫喚了。

叫的崔姣頭皮發麻,真不是只討喜的貍奴,跟苻琰那廝一般,都是討債的。

銜蟬奴叫不開門,便停了聲。

崔姣在屋裏等了一陣,琢磨它是走了,正想睡下,那只銜蟬奴竟然爬到窗臺上,腆著張貓臉探頭進來,比苻琰還不要臉,她趕道,“出去!出去!”

銜蟬奴可不怕她,還往裏爬,給崔姣氣的脫下一只鞋朝窗戶一砸,那銜蟬奴就嚇得縮出窗去。

聽不見外面貓叫,崔姣下手沒輕沒重的,也怕把它砸死了。

便撿回鞋穿上,開門出去看一看,只見那只銜蟬奴爬到廊下掛衣服的長木條上,它選了一件粗布襖衫,伸著爪子試探,還是大著膽子爬到衣服上,想蜷縮到衣服懷裏,但那是一件沒曬幹的衣服,不是活人,它微一蜷縮,整只貍奴不受力懸空,沒有手臂環抱它,也許它想象過會有一條溫暖的手臂把它抱住,但是它最終掉到了地上,還是它自己機靈,才能摔傷。

銜蟬奴掉到地上,又鍥而不舍的爬到衣服上,再掉下去,掉了七八次,它終於明白過來,那只是衣服,不會抱它。

它最後喵了聲,也沒人回應它,它便要跳上墻頭跑了。

崔姣看了它許久,許是懷孕的人心特別軟,她沖那只銜蟬奴喚了聲。

銜蟬奴回過頭看她一眼。

崔姣道,“你過來,我就養你。”

銜蟬奴果然聽得懂長安話,跳下墻,朝她跑來,絲毫不怕生的蹭她小腿。

崔姣沒養過貍奴,她養的福福是苻琰給的,以前在清河也養不起貍奴,都說貍奴吃的精貴,崔姣蹲到地上,試探著摸它頭,它自己把頭朝她手心蹭蹭,是只粘人的銜蟬奴,好像比之前討喜了不少,崔姣小聲對它說,“你不能抓我,我肚子裏懷小娃娃了,你要對我溫柔些,知道麽?”

銜蟬奴清脆的發出一聲喵叫。

崔姣拍拍它的腦袋作為嘉獎,然後開門放它進屋。

它像這屋裏的主人般,大搖大擺跳上床,崔姣看它這熟練的姿態,心想不愧是王貴妃養的貓,嬌貴是真嬌貴,還要和人一樣睡床。

“身上那麽臟還要睡床,”崔姣不高興道,要它下來。

但它張著圓眼睛瞅崔姣,那一瞬倒像看到了苻琰,苻琰若是在此,說不準也這般倨傲,躺床上還得催促她,怎麽還不上床,讓他等急了,定要讓她受半夜累。

崔姣臉紅紅的,一只沒人要的貍奴,她還時不時想到苻琰了,她脫去外衫,鉆到被窩裏,銜蟬奴也非常會找地,爬到她懷裏蜷成一團,熱烘烘的,發出舒服的咕嚕嚕響。

崔姣在睡著前還是難免感慨,這貓是有些隨了苻琰的脾性,就是人貓不同命,苻琰遭受的那些事她都覺得不是事,輪到貓身上,就有些可憐了。

那也是他自己作的,但凡他能做個人,她也能善心大發。

崔姣還是呸了口,她想他幹嘛,沒準她不在了,他身邊又能進七八個美人,他一個太子,總比她在鄉野之地日子過的快活。

崔姣一蒙頭,繼續睡大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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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晚東宮黽齋的書案上堆著高高的奏疏,苻琰一本本看下去,看到長安縣快報,他忽而心尖顫顫,連同拿著奏疏的手都在抖,等到他把那封快報打開,看著那一行行字,眉間柔情畢現,但看到末尾,臉卻黑成了炭,那上面寫著崔姣的自我介紹。

舅姑不厚道,丈夫成了死鬼後,就把她這個大肚寡婦趕出了家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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